个人阅读史2020
2019年的余绪
2020年开始的时候,我所在的公司 SMI 倒闭了1,我留在深圳的出租屋里面。有点不安,但也没有很恐慌2,按部就班开始计划找工作。春节临近,我呆着深圳的出租屋里。 当时的出租屋是南山一个公寓,不到三十平方米,步行8分钟可以到公司。隔板隔开客厅和卧室,有独立卫生间。没有煤气炉,我也没有买电磁炉,wzyboy 送我一个烤箱。 但日常还是以外卖、附近的小食店为主。
卧室基本就是床,但还是有空间放一张书桌。我在书桌上准备面试(无非是刷刷 leetcode 和面经)。客厅有我买的懒人沙发,房子自带的沙发上摆了我从多抓鱼买来的书。准备面试之余, 我就在客厅里面看书,玩 Switch。
一月初的时候,新冠疫情初起,当时没有太特别的感觉,除了觉得湖北官员颟顸,反应迟钝,根本想象不到这场疫病影响会如此深远。当时从深圳先回广州,还在 WP 那里住了一晚, 去参加朋友的婚礼。从广州回老家,又参加了发小补办的婚礼。封城消息传来的时候,我还掐指算了一下,如果我在广州被传染了,这个时候应该发病了。
冯内古特
年初读完了两本冯内古特:《没有国家的人》和《如果这都不算好,什么算?》。
2019年我在多抓鱼上买了一堆冯内古特,当时读了很多。冯内古特和我在桃园的居所连系在一起。想起那堆书我就会想起在南山的日子。很可惜读这两本书的时候 SMI 已经“执笠”了。
《时间回旋》
这本科幻小说的妙处在于它描述的宇宙图景,没有爱、没有恨,人类是故事的中心但只是宇宙的微尘。有一个出色的点子并不能保证写出科幻小说。于宏大的想象中进行细腻的叙述更见功底。《时间回旋》做到了这一点。
南山出租屋的地毯、懒人沙发和客厅昏黄的灯光还历历在目——我就是在那里读完这本《时间回旋》的。
失业居家时期
SMI 倒闭之后我回到老家,刚好在疫情爆发,我在老家住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读的书都跟这段时期的回忆紧密相连。疫情和失业都令我忧心。
2020年1月23日绝对是足以记入史册的一天。2020年的时候我并不是每天都记日记,所以有些记忆会有偏差。大约是封城前后的一次晚餐,我舅舅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们,因为疫情, 今年亲戚聚餐就不搞了。无论如何,武汉封城之后,我为疫情忧心。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最关心的还是找到新的工作。
《罪与罚》
我在1月24日重读完这本书。
我高中的时候读完《罪与罚》,但是印象不深,我都忘记拉斯柯尔尼科夫的妹妹不是嫁给检察官——那检察官不是什么好鸟。其实这次重读,印象也没有很深。 或者我应该像伊坂幸太郎笔下的杀手蜜柑一样随身携带每天重读。除了拉斯柯尔尼科夫,我只记得拉祖米兴(如果拉斯科尔尼科夫愿意接受他的帮忙,也不至于杀人被流放)。
关于这本书有个有趣的注脚,我当时用 Kindle Unlimited 借阅,很久之后我想重读的时候发现书库里面找不到这本书,当时勃然大怒:“我记得我在武汉封城前后读过《罪与罚》的!?” 我以为 Amazon 删了我的书,过了很久才想起当时是借阅的。
《叫魂》《杀千刀》《大门口的陌生人》
这三本都是汉学家写了中国历史著作。我为《叫魂》写了一篇比较认真的笔记。《杀千刀》和《大门口的陌生人》都只是草草翻过。
读《大门口的陌生人》时,我买了一箱 Corona 啤酒。有一天找不到开瓶器的时候,我在阳台上用水泥围栏开瓶,整个瓶颈都被劈飞了,幸好手没有被割伤。
Kubernetes in Action 《人月神话》
要看点技术向的书籍保持状态。
《人月神话》读的是英文版,没有留下足够的笔记。
K8s in Action 这本书我当时说它写得很清晰,顺着“列出问题——解决方案——实例”这个逻辑安排内容,不是那种抄文档的烂书。但后面碰到要搞 kubernetes 的场合还是很痛苦。
深圳求职时期
2月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本来1月有一份广州的 offer 但我不太想去广州,所以拒绝了。3月我不顾我父亲反对(其实也没怎么反对),回到深圳找工作。
当时在南山的租约到4月中结束,我当时在考虑,如果到4月中还没有找到工作,是打包回家,还是消耗存款继续留在深圳——庆幸事情没有到这个地步。
回深圳的路上,大客车在中途测温,我因为温度太高,要等10分钟重新测一次。如果在写这篇博客的时候(2022年9月),可能就要拉去隔离了。
《暗杀教室》
《暗杀教室》的故事其实挺取巧的,一个班级,每个学生都是问题儿童,一个单元剧讲一个学生的故事,然后推动一下主线,只要野心不要太大,基本四平八稳。
回深圳之后躺在客厅把这部中途放下很久的漫画刷完了。
《编程之美》《Linux/Unix 系统编程手册》《操作系统导论》
《编程之美》是为了应付面试读的。当时每次面试完我都会记录一下面试题目,跟错题本差不多。准备面试真的不是愉快的经历。
我在2019年底就开始读《Linux/Unix 系统编程手册》。从多抓鱼上面买了二手,上下两册,上册有前任的一些笔记,下册基本崭新。 我还买了 Kindle 版本,但这个版本的排版不是很好,里面的代码是贴图。希望以后中文技术图书的排版能有长进。
《操作系统导论》我买了 Kindle 版本,然后去作者的网站看了英文版本。网站版本比较新。CPU 部分读得比较认真。
《被讨厌的勇气》
人在困境中往往寻求虚无的安慰,信教的人祈祷,酸腐的读书人就读书 。如果不是疫情和失业,我不会读这种接近心灵鸡汤一样的书的。 读这本书的时候,几乎足不出户,饮食除了外卖,就是京东生鲜买一些蔬果,用烤箱烤紫薯、做凉拌莴笋之类,我还试过自热炒饭(秦皇岛牌), 味道一般。
西乡独居
最后还是赶在合同到期之前找到了新的工作3,然后我搬去西乡的城中村。房东是我高中老师的同学。
这个小区大部分是自建房,租给像我这样的外来打工仔。一楼往往租给旁边餐厅作为员工宿舍。我住的楼房在小区边沿,前面就是一排面向马路的餐厅。 每天去地铁都要路过这些餐厅后厨,看那些员工早上准备材料(比较多的时候是处理小龙虾)。
我租住的房间是客厅隔出的一厅两房。后来养了阿 cat 这孽畜,刚开始那今天得把她关在空出来那个房间,我才能入睡。
真的想不到,离开西乡快一年,居然还有点想念这个尘土飞扬的社区。回忆真是有滤镜。
《武装的先知》
我朋友阿北说我自称女权(性)主义者,但这有点冤枉,我记忆中应该只自称过共产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
但无论如何,读完这本托洛茨基的传记之后,我肯定没有再自称自己是 XX 主义者。这是因为,当时读到二月革命之后的章节,他们一帮人在争论二月革命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革命。 我觉得非常荒谬,二月革命是资产阶级革命还是无产阶级革命,真的重要吗?这种荒谬的感觉引导我去想一个问题:什么是共产主义?后来我还买了一本书《自由主义被遗忘的历史》 (这本书我没有读,只是听了作者一期播客)。那时候的经历(读《武装的先知》和买《自由主义被遗忘的历史》一书)让我明白: 其实我并没有了解过任何一种主义(无论是共产主义、自由主义还是女权主义),既然如此,我怎能自称 XX 主义者?任何一种主义都是一个复杂的理论系统,但它们不像数学, 有正确的公理作为理论的出发点。我觉得要了解一种主义要花费很多功夫,它们可以提供一种视角,方便我们发现问题。但主义不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案(或者说不是最佳方案)。 我面对绝大部分问题都非常具体,无需一个主义为我提供准绳。所以我不会再自称 XX 主义者。
回到共产主义和托洛茨基上面,我想再胡说八道一番。马克思无疑是耶稣一流的人物,他开创的其实是一个新的宗教(唯一的区别可能只是他自己不当上帝,也不当耶稣)。 但如果没有列宁,马克思也只是被历史掩埋的思想家。打个比方就是马克思写了一个操作系统内核的 spec ,然后列宁实现了这个内核(当然魔改得马克思自己都认不出来)。 托洛茨基在这个操作系统开发里面扮演了重要的开发者,开发了大量应用软件,让这个操作系统能用起来。但是内核,还是列宁。即使在托洛茨基的传记里面,列宁的光芒都是这么耀眼。
说了这么多,关于这本书本身,我说得很少,因为我已经写过一篇书评了,这里再提及这本书,主要是说说它对我的影响。
杨讷
杨老师的著作写得很流畅。
- 《刘基事迹考》,这本书里面杨老师还原了刘伯温的历史面貌——简单来说他在开国文臣里面不算太重要,但比他重要的人都被朱元璋铲了,他可不就躺着升级了。 真的刘伯温连民间传说的刘伯温百分之一的厉害都不够啊。
- 《丘处机“一言止杀”考》,金庸当年写尹志平奸污了小龙女,据说迫于全真教的压力改为甄志丙。我只能说,得亏杨先生写的是历史著作,读的人少。 如果金庸按照杨老师书中形象去写丘处机,全真教赶到香港把金庸扬了都有可能。
- 《元代白莲教研究》,这本书也离不开金庸,因为很多《倚天屠龙记》里面的人物都是白莲教徒——但白莲教跟明教是两回事!
《程序员修炼之道》
读这本书的时候,我正焦头烂额,当时的工作不算很愉快4。读完这本书,我感叹里面的内容真的像三维空间内的真空球形鸡。
当时主要工作是负责一个开发了一年多的 go repo,主程说当时他自己对 go 也不熟练。就是照着原来的 python 项目抄。所以最后文档,没有;单元测试, 没有;注释,也没有。不止《程序员修炼之道》,无数的书籍和文章都会强调单元测试、文档和注释的重要。但这种精工细作的态度在项目进度的压力下, 飘渺如云烟。没人会把这种标准当回事。我记得当时另外一个组展示了他们怎样为自己的服务配置开发单元测试。我们不会借用这一套方法却提高我们的代码质量。因为这一套东西跟 okr 无关,反而要占据开发的时间(更加搞笑的是,搞了几次事故和性能问题之后,管理层想出来的方法就是增加测试阶段手工画时序图,这个时候工作量就不要考虑了,因为是领导拍板的)。
我是个消极悲观的人,我不觉得这本书可以改善国内 IT 开发的现状。反而是云风老师字斟句酌地翻译本书过程更有意思,他努力在中文中找到更贴切的表达去翻译英文术语, 这份努力值得赞赏。
甘阳
我读大学的时候,甘阳正在中大搞博雅学院。我认识了博雅学院的几个同学(不过到现在保持联系的就只有一个人了)。在我小圈子里面,甘阳名声不算很好,有人说他想当国师。
我一点都不了解甘阳,不知道他有何著作。陈嘉映提到过他,说过他的雄心和抱负。后来微信读书上架了他的《将错就错》,我找来读完了,又在 kindle 上买了他的《通三统》。
《讲错就错》里面有一篇《英译<论语>及其他》,甘阳说到:
总之,古典的真正现代意义,并不在于其对现代的直接有用性,而在于它们提供了沟通古与今、中与外的历史文化媒介。
我深以为然。很多问题看起来内核没有变,但是边界条件变了,你不能指望古人帮你解决问题。甘阳这个看法,我觉得很务实,但不功利。他后来有一番言论说某某学院的人学数学物理都是从《几何原本》之类的原典开始,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记错,现在找不到出处了,如果没有引述错,他这番话非常魔怔。
《通三统》这个书名非常神棍,听起来跟下水道沾点边。所谓「三统」是指中国儒家文化传统、毛时代形成的平等传统以及改开形成的一个传统。
甘阳在《通三统》里面引用了《中国经济改革的政治逻辑》(The Political Logic of Economic Reform in China)说中国改革的基础是毛泽东的「分权化」:
而她研究得出的看法其实隐含着一个结论,就是中国改革和苏联改革的根本不同,就在于中国的改革事实上是在毛泽东奠定的“分权化”(decentralization)的轨道上进行的, 而且这是苏联无法仿效的,因为苏联没有毛泽东。最根本的一点在于,由于毛泽东的的“大跃进” 和他的文化大革命,使得中国的中央计划经济从来没有真正建立过,毛泽东不断的破坏中国建立中央计划经济的工作, 使得中国实际在改革前就从来不是一个苏联意义上的中央计划经济体制。这个美国学者实际认为,如果没有毛泽东的话,中国的经济改革一定会成为象苏联东欧那样的失败过程, 亦即如果中国像苏联那样建立了完整的中央计划经济体制的话,那么就没有理由想象中国的改革会与苏联东欧有任何不同,想象不出来。
另外他还强调了毛时代和邓时代的连续性5。倾向自由主义的朋友讨厌他不在话下,我分享了一下这本书的读后感,毛粉朋友对他也不屑一顾,真是里外不是人。
《加班》
这本书研究互联网企业的压力机制(虽然不指名,但该书研究对象应该是百度):压力从资方传递到高管,再从高管传递到基层员工。
互联网的压力并不单纯在于工作时长,所以我一直认为 996ICU 是一句用力的口号——仅止于口号。
读完这本书的那天,我和 SMI 的前同事们在桃园站附近费大厨吃了一顿饭,各自说了一下彼此的近况。吃完饭我一个人去看了《1917》。
后记
从9月开始写,断断续续写到10月20日才写完初稿。本来想写的是书,没想到书只是串联回忆的锚点。